“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,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……”
郑智化的一首《水手》,是我对航海最初的梦。
在那个梦里,是一个电闪雷鸣、大雨滂沱的深夜,一群水手浑身湿透,或在甲板上紧拉着缆绳,或齐声大吼着把沉重的铁锚抛进沸腾的大海里。画面雄壮而浪漫,水手以惊涛骇浪中顽强伫立的形象,点燃了一个少年闯荡大海的热血。但当我踏上驶向深蓝的征程时,才发现貌似粗犷的水手,也可以是一个个深藏不露的画家,他们粗糙的双手,也可以为这钢铁世界添上难得的一抹亮色。
但凡画家作画,必然要先成竹于胸,对于船舶这庞大如山的身躯,承载着繁密的纹路和纷纭的色彩,无不考验着行画者的布局严谨和对船舶结构的把握,注定需要一副恢宏的巨作方能与之相配。而当水手们踏上甲板的那一刻,大到甲板涂色的大开大合,小到舷梯标志的巧妙勾勒,这四方上下的色彩调度,早已做到了心中有数。
船舶在大海中航行,船体避免不了滋生出密密麻麻的铁锈,就像泼洒在画板上的墨点,水手们需要把它清除干净后方能作画。
这是一场意志的磨练,因为天公不常作美,相比于在明亮画室里描摹的其他画家,水手们总是和烈日相伴,被风雨洗礼,酷暑和严寒轮番经历。
这也是一场技巧的较量,面对顽固的铁锈,水手们运用的工具总是让人眼花缭乱,或是一敲百锈零落的榔头,或是精确收割锈区的气锤,亦或是除洗兼顾的水枪,这些工具在水手的手上大发神威,把甲板上放肆扎根的“钉子户们”收拾得服服帖帖。待敲完锈再细心打磨一遍,放眼望去尽是一片赏心悦目的平坦开阔。
数日的汗水没白流,一张斑驳的画板被打理得崭新如初。刚敲完锈气喘吁吁的水手们和每个敬职的画家一样,迫不及待地投入创作,开始把颜料调制。
水手的库里总是存着琳琅满目的油漆桶,各种款式和颜色应有尽有,水手们一般先用厚实的底漆给锈区打个底,让敲锈的痕迹变得平整,待底漆风干凝固后还得再涂二层底漆,最后才轮到上色的面漆。
面漆的涂刷也有门道,不能涂太厚,费材料不说,还有可能让漆面厚薄不均,凹凸不平。每个水手为了船舶的美观,都像给爱人敷面膜一样,细心的掌握着刷漆的力度,既要让它完全覆盖每一片除锈区,又要让它匀称平滑,宛如肌肤一般合适贴身。面漆的边缘还要细致勾勒,哪怕是最简单的主甲板也需要描成方块,方块要大小合适,形状规整。如果前面提到的漆面厚薄没掌握好,描好的方块就极有可能流淌出多余的漆水,像眼泪一般哗哗止不住,仿佛在委屈哭诉着画师的手拙。
当主甲板的油漆方块都描好后,放眼望去倒是颇有一番毕加索抽象派的神韵。当然,水手要涂画的远不止主甲板,其他画家只需对着一张平面的画板,而水手四周包括脚下和头顶的一切地方,都有可能需要涂刷,简直是三百六十度环绕型画板。所以水手作画都是耳听六路眼观八方,细致的打量着周遭一切,生怕漏过了任何一个微小的地方,给画作留下瑕疵。
经过漫长的辛勤劳动,画作终于完成,迎接他们的没有镁光灯和鲜花,只有刷漆归来后满身的疲惫和油污。如同流落世外的高人,可能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方才完成了一副怎样伟大的画作。
生长在红旗下的他们,心中有着为祖国添砖加瓦、贡献力量的质朴想法,与此同时,他们也深知,踏实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,就是自身力所能及的最大贡献,也是自己成长的最好模样。他们是勾勒船舶靓丽颜色的海上画家,也是描绘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画卷的百姓画家,真实、鲜活,平凡而又伟大。